眼前是一份民国时期广州地方法院的文书档案,四周破损,虫蛀严重,发黄发脆,能够清晰感受到历史赋予纸张的痕迹——这是广州市档案馆档案修裱中心黄家豪最近每天需要面对的“患者”。 档案是历史的真实记录,今世赖之以知古,后世赖之以知今。据介绍,广州市档案馆现藏档案约113.2万卷,其中作为国家重点档案的民国档案有近9万卷。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这些民国档案已经陆续修复完成,目前档案修裱中心的主要工作是对其进行查缺补漏。在“6•9”国际档案日来临之际,记者走进广州市档案馆档案修裱中心,了解档案修复的“神奇”之处,见识这群档案“医生”的妙手回春。
“神奇”之处一:
档案可以泡“热水澡”?
“民国时期的档案以手工纸为主,因年代久远,大多存在酸化、虫蛀、粘连等问题。”黄家豪介绍,对付粘连在一起的档案,首先要进行揭粘。只见黄家豪先把档案平铺在竹帘上,然后把它们浸入热水中,在此期间需要不时查看纸张的吸水情况。他介绍说:“水不是纸的‘敌人’,将档案泡在热水里,不仅能溶解档案之间的黏合剂,还能起到清洗、脱酸的作用。需要注意的是,这种泡‘热水澡’的方法,只适用于遇水字迹不会发生掉色和洇染的档案。”
过了不久,黄家豪抄起竹帘,将因为浸水而变软的档案覆于吸水纸上,吸至七八成干,用工具轻轻分开粘连的纸张。做这一步时,他十分小心翼翼,因为这个时候的纸张极其脆弱,稍不留神就可能将纸张撕裂,对档案造成二次伤害。
完成揭粘后,黄家豪根据档案的情况选择了“整体加固”的修复方法。他先是将档案背面朝上平放在铺有塑料薄膜的桌子上,用排笔蘸取糨糊均匀抹在档案背面,再将薄如蝉翼的托纸盖在档案上,用棕刷“赶走”托纸与档案之间的气泡。他告诉记者,托纸一般选用中性或弱碱性的手工纸,这样的纸张具有较好的耐久性和稳定性。此外,托纸的选择应遵循“宁薄勿厚,宁浅勿深”的原则,这样完成加固后才能最大程度保留档案的原貌。
加固完成后,黄家豪借助水的吸力将档案“上墙”。经过一个晚上的时间,档案就能彻底干燥平整。当档案“下墙”后,虫蛀破损的地方已经被托纸覆盖,可以明显看到档案已基本恢复如初,历史在此刻仿佛被“复活”。最后,只需裁切档案四周多余的托纸,再经过压平、装订等步骤,档案就可以验收、归库了。
“神奇”之处二:
保护档案要“造假”?
除了修复,还可以借助仿真和缩微两种手段来保护档案。据介绍,由于大部分展厅的环境不利于档案的长期保存,为了保证档案原件的安全,同时满足人们阅读档案、了解历史的需要,目前展出的档案大多是复制件。“仿真复制古来有之,古人做复制件的水平大多仰赖于自身的书画素养,耗时较久。历史长河中,有些真迹消失了,留存下来的高质量复制件同样为中华文化传播作出了重要贡献。而今,我们通过高精度扫描仪、喷墨打印机等高科技‘大家伙’,大概2到3天就能完成一份和原件相差无几的复制品,所以我们都爱开玩笑说是在‘造假’。”黄家豪笑着说。
缩微拍摄室就更神秘了。这里类似于暗房,档案工作人员入内工作必须要熄灯。在缩微拍摄过程中,档案工作人员先用缩微拍摄机拍摄档案,再将拍摄完成的胶卷进行冲洗。据悉,一卷16毫米×30.5米的缩微胶卷可记录2500至2700画幅的档案。比起数字化,缩微模拟影像保真度高,并且很难进行更改。按一定标准拍摄的缩微胶片可以代替原件起到凭证作用。
“神奇”之处三:
档案修裱流程可逆?
随着时代进步,科学技术对档案保护工作的影响越来越大。广州市档案馆一级调研员孙晓红表示,仿真和缩微借助现代科学技术更好地保存档案,延长档案的寿命,而直接作用在档案原件上的修裱措施则会采取更为传统的方式。“在处理档案的全过程中我们时刻遵循可逆性原则。目前我们在继承古代优良传统的基础上认真研究和总结传统修裱经验,根据档案修裱工作实践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档案修裱方法。”
何为档案修裱措施和材料可逆?孙晓红拿出一份亟待修复的档案进一步解释。“这一份档案应该在许多年前被修复过,透过灯光,之前棕刷刷过的痕迹依稀可见,这是前一位修复师留下的属于他和这份档案的回忆。”孙晓红介绍,传统修裱采用的黏合剂是糨糊,因此他们至今仍采用传统技法制作天然糨糊,以确保其具有较强的可逆性和耐久性。对于修复过的档案只需要采用和揭粘步骤一样的方式,就能溶解糨糊,揭开用来加固的托纸,重新进行修复。“同样的,过了若干年后,如果出现更好的修复材料,后人也可以轻松除去我们现在加固的措施,赋予档案新的生命。”在孙晓红看来,档案记录历史,而档案上前人的修复痕迹,何尝不是另一种历史。
记者手记:
档案修复是一代代人的工作
“60后”的孙晓红,是深耕档案修复领域数十年的坚守者。“95后”的黄家豪,是档案修复领域的“新生代”。他们见证和参与着档案修复工作的代代接力传承。
在孙晓红看来,档案修复就像是给档案“治病”一样,能延长其寿命,留存历史记忆,很有意义。她希望通过“传帮带”,让更多年轻人加入,壮大档案修复人才队伍。
黄家豪
对于黄家豪来说,无论是向孙晓红请教的时候,还是从档案中看到上一代修复师留下的痕迹的时候,他都深切感受到一代代档案修复师的拳拳匠心。“我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开展工作,而我在档案上的每一次指尖微动,想必也会对未来的档案修复工作造成影响。每一次修复,我都仿佛听见他们的告诫,让我务必精益求精。”